文:樊林
近年来,对于选择以怎样的作品去构成一个值得向人们推荐的展览,作为“策展人”的我一直试图给予一个相对明确的逻辑,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为杜绝自己的理念滑向含混、荒诞、无意义边缘而制造的一点点警觉。为保持这样的心理,主要的做法当然就是“挑剔”。渐渐地,在我面对作品的时候,捕捉到了一个隐约的倾向:那些能够以个人方式把握尺度,展开与现实之间关系的讨论的作品,往往能够获得来自理论层面的站得住脚的阐释以及观者的情感投射。它们能够从大量的图像中主动凸显出来,促进策展思路的成型。当然,前提是艺术家与艺术机构都将认同于我的想法。
在组成一个影像的展出场景时,这样的考虑尤其显现出针对性。影像的个人意义和个人联想来自艺术家对现实的把握,但是明显不同于其他的造型艺术作品,究其因,在于影像的前提是由镜头决定了的真实感。如何利用真实性成为大部分影像创作者考虑的首要因素。影像的个人意义和个人联想对于每一个观者也都具有价值,但是隐约的危险同时潜在,当我们尽可能有区别地对待影像的内容和对于我们个人具有的意味时,才得以真正贴近影像本身的含义。
练东亚就是这样提出个人化的影像方式的,因此很符合我们抛开关于真实性的诉求进行解读。练东亚的创作并不借助已经生成的现实,甚至丝毫不依赖镜头的真实感。
作为摄影家的练东亚首先是一位特别的雕塑家,他捏造了许多有病之人,之所以为“捏造”,是因为他不进行病征的描述,只借助蓝白纵向条纹病号服交代身份,虽然有概念化的嫌疑,但视觉效果明确而强烈。病人们尝试着做出各自的举动,挣扎在现实与梦境之间。“疾病”与作为个体的人同在,与人类同在,经已多年,它是文明的一部分,也是文明战胜不了的一个存在。不幸被疾病抓获的人往往只能与这个潜藏在自己身体内部的对手单打独斗,在困扰和痛苦中坚持,直到耗尽气力,它依然要剥夺最后的一丝尊严。没有人知道在梦里是否能够挣脱如影随形的病症,至少我们可以拥有一些力量,象斗士一般捍卫自我。因此,《梦旅》是具有心理学依据的。
更大程度上,我愿意将整个《梦旅》系列视作一个与现实形成错位对应的银幕,它并不带领我们眺望世界,它就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从现实生活中借用了一些典型的情境,包括物理空间、事件以及关系,后者属于此中最为重要的一样。病人与医生的关系属于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描述对象,我也相信练东亚是借此隐喻更深层的事物。
作为图像而言的《梦旅》,显然是大胆而迷人的,它帮助我们释放了内心的恐惧、异常和反叛,以虚构的病人为主角超越困境,实现了新的社会秩序与人际关系。影像自身的含义以及对观者产生的含义得以结合在一起,《梦旅》本身就具有了疗治观者个体的内心恐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