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
文：朱炯
走到“这里”，坐下喝一杯，朋友一起叙叙旧。叙旧常常从追忆过去开始，而很快就会转入关于现在的表述，进而展开对未来的冥想。
用影像叙旧，王彤、陈农和李悦有各自不同的语言和表述方法。有趣的是，他们常常从对方的影像思维中获得启发，甚至寻找同样的地理空间进行拍摄，经过各自独立的视觉语言表达，创作出了风格迥异的作品。对于“过去”的思考永远留在了影像中，他们用创作展开 “现在”的表述，读解他们的作品，其中关于未来的暗示，又与记忆与历史有着紧密的联系。
王彤的焦点一直是沉默的墙，但在他的影像中，墙会发出关于社会、关于时间的声音。墙原本是建筑物的一部分，小到房间，大到城市，甚至国家，墙确定了空间范围，并对这个范围起着支撑和保护的作用。作为公共空间的墙，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它都是各种立场、各种观念进行宣扬的舞台，更是它们互换对峙的战场。政府宣传的标语、反叛青年的涂鸦、商业推广的广告或者艺术家的艺术作品……这时候，墙支撑的是思想观念，时代的声音、人的声音便于静寂中传播出来。
王彤“构建”的影像的墙，巨大，我们有一种被“和谐社会”震慑住的感觉。彩色，清晰，逼真，摄影的本体语言不仅是王彤纯熟创作的有效工具，也是国家政治标语表达的有力武器。在视觉的语境中，文字是抽象的图案，尽管对于生活在中国大陆的人来说，照片中文字的内容，会带给我们熟悉的、生动的社会信息和时代特征，会促进观众更有效地理解作品主题。而王彤的影像艺术创造在于，将文字由抽象转化为感性，包括有效地大型展览尺寸，包括画面中丰富的细节图案。这面作为背景的墙体，具有双重时间的表征，它本身是一种“生命”的存在，墙体的颜色、肌里代表着它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同时它又是中国社会有机的一部分，不停息地将抽象的、不断变化的国家政策传播给人民大众。 “计划生育”政策被乡村简单、生动而夸张的漫画解释出来，存留在墙上已不知多少年。墙面还有很多隐隐约约的字迹、图案以及被涂抹、掩盖的痕迹。过去虽然模糊，但是它曾经的存在难以抹杀，现在是强大的，如同过去曾经强大过一样，至于未来怎样，沉默的墙已经给了我们暗示。
时间对于陈农来说，不是线性的。他的影像总是跟遥远的过去有着密切的联系，在现实的景物空间中出现历史的形象，表述的却是关于未来的寓言。也就是说，在他的影像中，过去、现在与未来同时并存。
这是一幅关于未来的历史长卷。移民与拆迁的现实是未来走向历史的钥匙。陈农让移民们凭借一纸服装的空壳，转换成历史陪葬品的兵马俑站到了三峡岸边。 这孕育过中国诗歌优雅与悲壮精神的三峡，再次因移民们凝重的目光而悲凉起来。而三峡也不再是拥有永恒不灭灵魂的自然山水，大坝、吊车，濒临坍塌的危楼和一地的瓦砾构成了它的主体，曾经山水的质感已经消失。人类不断地在为自身的发展付出的代价，似乎总是要掩埋或者淹没一些东西，才能成就宏大的历史。
陈农的影像作品，始终介于绘画与摄影之间，无论在作品的肌里上还是画面的气氛上。陈农采用胶片，座机，纸基纸三个摄影材料和工具，体现出他对摄影传统的迷恋。演员扮演，自制纸衣服，拍摄前绘制草图，确定画面布局，又是典型的当代艺术的工作方法。彩色颜料整体手工着色，遮蔽了摄影体现出的景物原有的质感，特别是自然山水与天空、日月光辉的冷暖色调都来自于他主观的描绘。 自然的生命状态已经面目全非，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想，还有什么重要呢？
在这组充满了悲剧色彩的影像作品中，有一个重要的视觉元素，展现出对未来不确定的乐观。那些穿插在面部表情严肃的兵马俑旁边的妇女，有的背筐里放着孩子，有的好奇地睁着眼睛望向镜头。如果说移民们是难以逃脱命运安排的兵马俑，那么这些闯入画面的意外来客，可能是穿破悲剧的希望所在。
与前面两个人不同，李悦的影像从天而降，没有社会信息先兆，没有时代背景铺垫。所有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只与个体生命有关。因而李悦创作的渺小与宏大也集为一体。
蓝色夜光闪烁，伞兵空降而来，铺天盖地，快速滑翔，晕眩……这是一个男孩子童年的幻觉，还是电子游戏里模式化的场景，或许真的是现代化战争的军方图像资料，也可能只是大制作影片的精彩剧照。李悦着迷于微观与宏观、真实与虚假难辩的神秘状态。数字影像的制作处理使幻像与真相相生相互。
荒野是李悦影像的空间，荒野是时间消失的空间。这样一个虚无的世界里，有一群人和一群海豚在游戏。这是一些充满温情的场景，拔河、老鹰抓小鸡……追忆着所有人记忆中共识的美好时光。时间的概念重新出现，并停留在过去，令人留恋不舍。海豚自由飞跃的身形，是人的灵魂获得解放的象征。在这里，荒野变得纯粹而广博，逆光炫目，李悦的影像作品带给我们少有的、饱满的、关于美好回忆的激情。
李悦在作品中自我扮演为画家，或者荒野中独自漫步的人。他的灵魂幻化成硕大的海豚，腾空而起。所有画面的天空被压暗，整体反差降低，灰蒙蒙的，有世界起源之初，虽混沌不清却有无限可能的景象预示。荒野是关于未来的冥想，是世界的开端也是终结。在李悦的影像世界中，没有现在。
李悦在很早就开始利用数字手段创作。他对技术指标的忽视，反而给了他更大的艺术创作空间。他的影像，带给我们真切的梦境感受，并相信生命的喜悦是可以分享的，就如同他画面中游戏的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