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的盛典
文 / 胡曼
“奥威尔害怕的是那些剥夺我们信息的人,赫胥黎担心的是人们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变得被动和自私;奥威尔害怕的是真理被隐瞒,赫胥黎担心的是真理被淹没在无聊繁琐的世事中;奥威尔担心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受制文化,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的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简而言之,奥威尔担心我们憎恨的东西会毁掉我们,而赫胥黎担心的是,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用多年前读的《娱乐至死》中的片段作为艺术家郭棚的个展开幕文章的开篇,我想再合适不过了。

事实上,尼尔.波兹曼的这本书出版在电视刚刚普及在美国的近30年前,放在今天来看一切公众话语都以日渐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甚至进化为一种文化规则,一切文化内容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主动甚至挖空心思地寻求关注率,其结果就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严格意义上来讲,郭棚不能归为摄影家,他是以摄影为创作媒介经过多重创作来表达自己的思考,对世界的关注及个体内在情感的艺术家。

在这一次的展览上,《重幕》这组作品,艺术家从杂志等公众媒介汲取几千张公共图像,针对当下流行的弹幕现象,用打孔器在图片上面按照弹幕生成机制打孔,将图片排列组合,形成弹幕墙,此处为满,然而,何为满?艺术家试图从心理概念中找到某种归处,心理距离是由转变我们对待外物的态度而来的一种孤立无援的态度,其对立面是所谓的实践态度。然而,在当下的时代,影像已经取代文字成为无处不在的传播媒介,“世界被构想和把握为图像”已经演变成

“世界被制造和无限复制为图像”,这对艺术家的创作来讲是一种考验和挑战,而此处对孤立的表达就是另一组作品《已知与未知》,将几千张空白的相纸再创作于墙上,组合成大小不等的云团。“云”是数据,是可变,是随时消散。这与热闹的《重幕》形成鲜明甚至讽刺性的对比。为此,我联想到了莎士比亚的戏剧《暴风雨》在第四幕,米兰公爵络斯彼罗用魔法召唤来精灵,上演了一幕假面剧,演出后他对爱慕他女儿的王子说:“人间的一切就像这虚幻的戏剧一样,将如烟云散去。”

纵观郭棚从2003年至今的作品,非常明晰地从一种个体本能的表达逐渐外化到对社会的探索。郭棚无疑是幸运的,他跟随自己的直觉,通过思考和摸索,打破了摄影界限的规帏,找到了自己的创作语言。他的创作自成秩序和逻辑,而美是很抽象的,或者到了今天,艺术家们面对无法归纳的现世和未来总要硬着头皮走下去,美无法被定义,但美一定可以实现一种共鸣。

在最初的作品里,我理解郭棚的创作欲望来自于青春和记忆,从2003年的系列作品《祝你们幸福》开始,郭棚在街头随机拍摄情侣,并保持书信往来,这是一个少年对两性关系的初步探索,到2004年的《风景线》和《失乐园》,2005年的《梦游》,《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及《消失的风景》,艺术家表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人文思考,他亲自拍摄,冲洗到切割图像再创作,在破立之间形成自己独特的语言风格,关于青春,欲望,情感,他自己说:因为这种方式,他平稳的度过了自己的青春期,并养成一种内敛,沉静和丰富的思考型个性。影像一直是他运用的手段,同时加入了后期制作,布面丙烯,纸上丙烯的绘画,除了展现艺术家的多重探索,更是一种耐人寻味的多层解读,以更多重的方式去面对人们的视觉图像处境。而接下来的创作时期,他以更丰富的元素展现思考,那些被他随身携带直至磨损的照片,通过不同的陈列,组合,已经突破了照片本身的寓意,以一种崭新的面貌表达艺术家对世界的叙事性理解。到了近期的作品,破茧而出体现一种禅意,格局大开,重复性的图像运用反而更充分地展现艺术家的格局。他开始突破个体,以弱化本我的状态面向这个世界。

本来空,本来满。如同何者静,何者动,有一种宿命的伤感和困惑,然而在这二者之间,充满的则是孜孜的探索,莎士比亚曾慨叹:一场虚幻的盛典消散了。也许,这正是另一个有意义的开始,在信息疯狂碎片化的时代,能留下的当我们成为历史的时刻弥足珍贵。我对郭棚充满期待。


2016年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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