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的拍摄在乎攫取词语,他是旁观者,甚或窥探者,然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记录者。这些词语的偏好,主体在自缚的状态内得以解救,不必掩饰,一个动词,没有主语也没有宾语,及物的但不是所指,像是一种知识行为。他是冷漠的。
吴亮对我讲过,他不喜欢风景。当他做了眼睛手术后,突然感觉到周围的世界骤然及其清晰了,由此他觉得自己要去拍照。而之前他眼里的世界,是模模糊糊地,风景种种可能对他都是类同的。年少的时候,吴亮或许是通过阅读来认识世界的,冷静并且理性,几何位置和逻辑位置,两者不能重合地存在。
譬如,他有一张街景的快照,他很少拍摄街景,街景于他来讲,是一幕布景视像,无意义地模棱两可,含混语焉不详。他将要叙述什么,却是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观看,也许是在等待,等待谁呢?这里是邮政博物馆的不远处,是否所指意向,又沉溺在阴影之中,画面里的人都没有发现镜头,画面里的人都与他无关。他以抑制意义的方式营造图像的安静,以搅乱范式的手法,不动声色地达成符号迭加,那一瞬间的语言休止,语言的搁浅,扯起的一道隔膜。不像大多数人拍摄上海那样,将镜头更加深入城市的内部。吴亮曾对我讲过,他不喜欢,“上海”这一名词。
他偏好能指。他拍人的方法论,可能也是他对待街景的态度,只想获得词语,而不是语言,全不是桑德那样要给出定义。这些词语的收集,毫无意义,他却沾沾自喜。至于吴亮均衡的构图,以及刁钻的视角,幽默的态度,黑白的取像,是出于哪里来的美学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