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作为他者呈现的“他方”影像里,往往都是一厢情愿式的理解与靠近,这种靠近,毋庸置疑,都是带着一种内心的阴谋,即,作为代言者的角色去向同样是他者的外界发声。这样的情况在当下已成为一种势力。
从背包客的乌托邦式浪漫幻想到观光客的地毯式影像搜刮,已然成为视觉灾难。
他方是一个很纠结的词,它意味着我们并不了解却要企图了解的那一方,似乎还存在着成为我们的梦想一方的可能性,而在摄影师刘劲勋那里,他勇敢地承认了这一点,那就是他承认“他方”这种存在的客观性和永久性。
2009年,刘劲勋暂时撇下关于西海固的影像表达,转向甘南,那同样也是拍烂了的地方,这样的行为在我看来无异于冒险,因为他首先得与烂熟的影像和观者牢固的审美习趣做斗争,得与影像中日常里灿烂的阳光和藏区厚重而苦难的脸庞做斗争。
令人意外的是,他放弃了惯用的仪式感很强的玛米亚机器,在媒介上,首先进行了自绝,提了一款Lomo机器去了甘南。媒介就是材料,这在艺术表达上至关重要,选择媒介也就是选择态度。在关于《他方》的拍摄中,Lomo的不可调节性强迫摄影师对画面进行尊重,没有更多的选择性,从而变得更加随意和即兴。
于是,成像后的《他方》,摄影师常常是躲在树丛和杂草背后,躲在胶片刮痕的背后,躲在光线的背后,甚至是躲在时间的背后。因为,这种拍摄消弭了影像对于时间的依赖,让影像置放在任何时间维度下都看上去很合理。摄影师对于大部分拍摄对象面部信息进行了屏蔽,让人和场景成为气息,并制造了梦幻与隔层,这种做法,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对于拍摄对象的伤害(尽管,这种伤害至今没法完全规避),这点,目前很多摄影师都没有想着去解决。
回到此类拍摄所遇到的问题上来,在盛气凌人的镜头里,西藏不成为西藏,甘南也不再是甘南,大部分的拍摄都呈现出一种“香格里拉模式”:也就是说,自己的故乡在内心隐没了,而转向他乡去寻找故乡,这样的他乡,看起来很美好、不用过多介入、值得怀念、完美无缺、炊烟袅袅、安静祥和、没有利益争斗、存放着一些共同的记忆、甚至还远离城市……只是,这些都只能在短时间内去体会。时间长了,又得去另外的他乡,我们的故乡不就是这么一步步沦陷的吗?
更多的摄影师还是沉浸在A.D.科曼所说的“执导模式”里,也就是说,他们控制了镜头,进而控制了拍摄对象,让他们在自己的臆想里活动,并成像。从这个角度来讲,刘劲勋的《他方》,事实上是一次撤退与反水行为,他把自己与拍摄对象之间的陌生关系公开化,让影像从意义的负担中挣脱出来,站在远处,收获斑驳的梦话般的际遇。而且,很明显地,《他方》的作品里有一种恍惚和眩晕感,这种感觉似乎是带着摄影师对于“他方”的不适。
对甘南来说,它是幸运的,因为它得到了很好地保护与表达,对于作为他者的观众来说,他们是不幸的,因为这实在太意外了,他们被影像隔开,只能垫着脚张望。
我们的不幸,就是他方的幸运。这话正适合《他方》。
我们的不幸,就是他方的幸运。这话正适合《他方》。